墨十七

花堪折(番外)

*小王爷视角

*BE注意


人们在面临死亡的时候都会想些什么呢?

我很久之前就曾很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可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那时我还是个十足纨绔的小王爷,每天呼朋唤友喝茶遛鸟过的悠闲自在,从来也没有过一丝想造反的念头。

我早知道皇帝不是个好皇帝。虽然我自小就没有离开过京城,但我也知道这京城外面和城内全不是一幅景象。可这到底又与我无关。

我虽不成器,但我一直很清楚这世间总是有着等价交换的原则。就如同我真心爱着这条街道,那么这条街道也会回我以同样的爱。付出和回报总是要成正比,谁能忍受毫无回报的付出呢?

而在那时的我看来,造反就是这样的一件事。弑君的罪名,身死的风险,这些都要由一个人来承担,而连回报都不一定能得到。所有人都盼望着能有那么一个人去做这件事,却没有人会傻到自己去做这种事的。

直到我遇到黄婷婷。

她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落到我的怀里——其实并不是,只是落在了我的院子里,可是既然这院子是我的,那也没差。而且是我把她捡回来的,所以我想我当然可以理直气壮的在心里这么称呼她——

我的、我的婷婷。

她是我曾经以为不存在的那种最傻的人。

傻到吃了一次亏还不够,在我阻拦她的时候竟然说还要再去。说着并不是为了什么大义只是因为自己看不过眼,因为这种理由而赌上自己的性命,到底是傻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出来这样的事?

可她抬起头看我的时候,我却一句苛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不知道是不是怕我责备她,她连除此之外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我这样的话也说出口了,这种话是能轻易说的吗?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把什么东西许出去了?出门在外怎么一点儿警惕心都没有?我救了你我就一定是个好人了吗?

事后想起来虽然颇为生气,但是当时我却实在没有余力想这么多。

我只是想着,她许给我这么重要的一个承诺,我理应拿些什么还给她。

不止……不止这一个承诺。她对着我笑,为我束发,为我剥虾,她那好看的眼睛里满满的装着一个我。

她给了我这么多我想要的东西,我本以为我将求而不得,她却慷慨的全部赠与我。毫无保留的在我面前展现她所有的美好。

而我……我该拿些什么才能还给她?

 

而谋反这件事并不是为了还她。

就像我在信里写的那样,这只是我一个人任性的擅自行动罢了。

这世上总是有自然运作的一套规律,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想要去改变一些事情,自然要付出一些什么东西。

而我若是想让婷婷不会受到因刺杀皇帝而受伤的威胁,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个威胁引到我身上。

什么家国大义,什么黎民百姓,这些通通不是我所愿。就连我的父亲,他全没有想造反的念头,我却还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扯入我的计划,只因为他是最有资格接任皇位的人。

我不是个孝顺的孩子,我只是个任性的小王爷。

不想让她做的事,就由我自己来做。

我只不过是不想我的婷婷再受伤罢了。

这不过是我的任性。

 

而我始终想不出该拿什么还给她。

我曾想着把我的余生许给她做还。可转念一想,那她也要拿她的余生给我,反倒是我占了大便宜,如何能叫还?

我想要的太多,而她给我的太丰盛。她那么美好,衣襟上浸染着让我心动的兰花芬芳。那日夜里看桃花,我多想把我的一切都给她,甚至想剖开我的胸膛捧出一颗心来让她看一看我究竟有多喜欢她,可我不能说。我知道这片刻的平凡早已摇摇欲坠,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还能偷来这片刻宁静已属不易,我又如何能将一个数日后可能生死未明的我许给她?

双手紧握着一份心知肚明的情感,却不能把它交给想要交付的人。

这样的滋味儿一点都不好受。

而我的婷婷,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对我笑的多开心,一点都没有意识到我在瞒着她一件事。

我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告诉她的话。

有时候我会去思考这个问题,她会不会斥责我,告诉我不要去,可能会死的你不要去,像那天拒绝我的时候一样带着一种似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倔强的凝视着我——

可我连告别都省略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我可能要去个很遥远的地方,所以我就在告别前把她引走了。

她走的那天下着小雨,像是把本来连接着的天和地硬生生的分开了,连着许多透明的细线。平白的为自以为早做好心理准备的我添了许多离愁。

她回头看我的时候我不太敢和她对视,心里沉甸甸的藏着事总是心虚的怕她看出来。那时我突然想起被我放走的高光,它也像这样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我的婷婷,她坐在马上回头望我,细细的雨丝随着风飘到她的斗笠下,沾在她轻颤的睫毛上。

我喉头梗的发慌,只能干巴巴的说出两个字来就觉得再坚持不住闭上了嘴。所幸婷婷从不会拒绝我,她策着马很听话的向前走去。

马蹄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细的水花。坐在马上的她看起来那么单薄,瘦瘦小小的,却让我舍不得移开眼。我看着她的背影,恍惚的想着等她回来一定要逼她每餐多吃些,把她喂的胖一点。

我的婷婷,她的羽翼早已复原了,可她甘愿为我收起来。

放她出去的时候我想着如果她能一走了之不再回来就好了,可当她拎着我爱吃的糕点推门进来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窃喜。

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卑鄙的人。我明明什么都还没有给她,却仗着她的温柔自以为是的做这些事来减轻心里的负罪感——我明知道她不会走。她许给我的承诺绝不会打破,而我卑劣的利用了她的温柔把她束缚在这里,还要故作大方的为她打开笼子的门。

现在我终于放走了她。

她本就该如此。她是侠,她的心温柔又宽厚,对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也会伸出援手,甘愿拿自己的命做赌来为天下谋一个太平盛世。而我,我自私又冷漠的心里只容得下一个黄婷婷。从不会觉得厌倦,甘之如饴。

而我爱的黄婷婷就是这样子的人,我怎么忍心绑住她的羽翼,纵使她愿意为我收起。

若此般我身死,我无论如何都希望她能回到没遇到我时的那样,烟眉皓目不偏不倚的走过无数名山大川,望她平安,望她无忧,望她欢喜,望她自由。

而若是我的身死争得了半分太平,我也希望她在望着那景象的时候能弯起那淡然如玉的眉眼,正如她曾对我展露的笑颜。

而若我侥幸能活下来。

我什么都可以给她,什么都可以。

我就捧出这一颗藏了太久的心送到她面前,拿我剩余的生命,来为我骗了她的事给她赔罪。

直到她的背影终于浮浮沉沉的消失在烟雨中,而我在那里站到双腿僵硬,才转身回房。

 

赵粤过来与我说从宫里得到消息皇帝要抄了王府的时候,我其实并不太觉得意外,只觉得可惜。

再有三五天密道就能完成,那时就可以把王府毁之一炬然后安然的从密道逃走与陆婷会合,再散播流言把这事栽到皇帝头上,最后再以此为名由大难不死的王爷带着陆将军起义。

可现下密道没完成,禁卫军就在来的路上,该做些什么才能最大的保住这局棋的原貌呢。

做出决定的时候我冷静的不可思议,似乎即将与王府一起被燃尽的人不是我。我想我并不怕死,我怕的大概只是这个计划不能顺利完成,不能消了这危险的源头。

独个儿坐在房里给她写信的时候总觉得很不真实。这间屋子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让我在她离开后也能坚持着不觉得孤单。而我现在坐在这里写着这封信,却觉得这屋子一下子显得宽广又空荡。

这时桃花早已谢了。

听说寄托着思念和美好的事物总会很快凋零。诗集里不乏喜欢描写花谢多于花开。

这样想想其实挺悲伤啊。
亲手把王府点燃的时候心里其实没什么感觉,我的屋子是最后一间,我站在燃着了的屋子外面,抱着那只曾给她送过伪造的信的鸽子,一抬手将它扔出去,看它飞的越来越远,直到我视线所不能及。

这封信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到她的手里。我写出来也许不过是留下一份侥幸,我想我至少要告诉她我从未抱着必死的心来做这件事。

我多想再见她一面。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本以为麻木的心就战栗的疼起来。

黑压压的禁卫军已经围了过来,不知从哪里来的暗箭刺在我的背上,我听到身后吵吵嚷嚷的喊着要留活口,然后就只听得到兵甲摩擦的声音向我靠近。

而我想着,射出这只箭的人,是不是那日射伤了婷婷的人呢。

不可思议的,背上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至少无法和灵魂战栗的疼痛比。

我转身看着他们,演完我最后的一折戏,然后头也不回的踏进火里。

赤红的火舌一时间从四面八方袭来,我心里却感到一片清明。

我想要还她的,终究是还不了了。

就欠着吧,欠着吧。你所予我的我这一生没有办法还清,若是有来世,我遇见你的那一刻就把我这一颗心完完整整的捧给你,用我的全部热忱全部勇气去爱你。

下一世就换你攥着一颗心不敢给我,我知道这滋味儿不好受,可我是个任性的人,我不会轻易的走。我若是对你的温柔食髓知味,就算是赌上我的全部感情也要逼你展露你全部的心思,就算是死心也要死的明白彻底。

而若是下一世你也对我有一点儿欢喜,那么对不起,就把你的心连带着余生都输给我,我拿我的全部与你换,许你一世平安喜乐。

人们在面临死亡的时候都会想些什么呢。

飘落的花,水中的月,烟雨朦胧的青石板路?

都不是,都不是。脑海里闪过了很多东西,最后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停下来。

我掀开她的面罩,黯淡的夜一瞬间柔和的亮了起来,仿佛瞬间亮起无数星辰,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这是一个秘密。

神智清明的最后我不合时宜的得意起来,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连我心上的那个人也不会再知道。

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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